□ 黃振瓊
癸卯年臘月的一天中午,太陽溫暖,天氣柔和,山野安詳。我在包聯(lián)村,正經(jīng)過一片綠茵茵的麥田,到莊院那幾戶留守老人家里去走訪看望。這時,電話響了,是文友屈軒打來的,他問:“西安的莫伸先生,你知道不?”我說當然啊,聞名遐邇,那是我敬仰的文學前輩。他說:“把你的《駐村扶貧記》給先生寄一部,我把地址和電話發(fā)給你了。”
我頓然一驚,既欣喜,又納悶,更是緊張。莫伸先生著作等身,德高望重,是名家大家呀,怎么會主動索要我等無名小輩的拙著?
莫伸先生原名孫樹淦,陜西省作協(xié)原副主席,文學創(chuàng)作一級,享受國務(wù)院特殊津貼專家。他出版?zhèn)人專著20多部,著有長篇報告文學《大京九紀實》《東歐紀實》《一號文件》等,長篇小說《遠山幾道彎》《塵緣》《權(quán)力劫》等,電影劇本《列車從這里經(jīng)過》《古路壩燈火》《家在遠方》等,長篇電視劇劇本《郭秀明》《東方潮》《一起走過的日子》等。作品榮獲中宣部第八屆、第十屆“五個一”工程獎、全國首屆優(yōu)秀短篇小說獎。早在1978年,他發(fā)表在《人民文學》上的短篇小說《窗口》,斬獲全國首屆優(yōu)秀短篇小說獎,名列前三,在文壇引起轟動。后來,《窗口》被央視改編為電視劇,成為中國改革開放后的第一部電視劇。
莫伸先生很早就關(guān)注著旬陽這片熱土,對旬陽作者給予了很多關(guān)愛扶持。2008年,他創(chuàng)作編導的以旬陽市棕溪鎮(zhèn)王院村支部書記陳分新為原型的電影《支書和他的媳婦》,把一個旬陽本土、最基層村干部的感人事跡,從偏遠鄉(xiāng)村傳播到全國各地,在央視第六頻道播出后,引起強烈反響。當時旬陽也掀起觀影熱潮,其藝術(shù)的震撼力與感染力、榜樣的引導和教化力量,潛移默化,潤物無聲,持續(xù)激發(fā)著這片古老土地的活力。
后來,我不時聽到文友們談起莫伸先生的大家風范、親切謙和、真誠友善與大愛情懷,感覺他像一個閃亮而高遠的符號,似有幾分熟悉,又有幾分陌生。當看到文友夏崇慶的長篇小說《不平靜的鄉(xiāng)村》,是莫伸先生給寫的序時,我反復(fù)讀了很多遍,莫名地激動又向往。怎么也沒想到,多年后的今天,竟然有一份幸運會眷顧于我。
周末回到城里,懷著激動忐忑的心情,趕緊到郵局寄走了書。兩個星期后的一天,突然收到莫伸先生發(fā)來的信息:
“……這部書寫得很好,包括魏連新寫的序,很有水平。我很少看到她寫的文章,也確實沒有想到,出手能寫成這樣一篇序,有事例有分析,且無論舉例還是分析,都精準到位,很不簡單。”
“……作品好在什么地方?一是語言。很樸素,很洗練,很生動。二是內(nèi)容。作者有生活,這已經(jīng)難得了,作者是在寫生活,這就更難得。作者筆下沒有那些假大空的套話,而只是把筆觸放在生活上,放在人物上。許多篇章,都寫得人物鮮活,事件傳神。包括書中反映出來的許多扶貧中的現(xiàn)象,表達得恰到好處,分寸感極強。同時又耐人尋味,發(fā)人深思。”
看到這些話,我有點恍惚,以至于久久沒有回復(fù)。莫伸先生還說,這次讀了一百多頁,因為手頭有事,可能得過一段時間再認真地讀完。
時光如水,悄然滑過指尖,新的一年不知不覺燦然開啟。正月初六,新年氣息正濃郁,也是串門走親戚的火熱時機,那天我不慎把手機落在別處,第二天取回,一打開,就看到莫伸先生的長段留言:
“……昨天晚上全部看完了《駐村扶貧記》。維持我先前的判斷,這部書在我讀過的全省十幾部扶貧題材的長篇報告文學中,是最好的之一,列入前三毫無問題。從文本上來看,它可以說是一部由各個短篇構(gòu)成的散文集;也可以說是一部整體性的長篇報告文學。我個人覺得,歸屬于長篇報告文學更確切,也更好。因為本質(zhì)上它只寫了扶貧一件事。并且主要人物也是貫穿始終的。”
“這部書我是從頭至尾一字不落、一篇不漏閱讀的。閱讀到梁真鵬的文章時,才得知《我和他們的忘年交》一篇是獲得了全國扶貧題材征文一等獎的(此前簡介上也有,但我基本不看那些。因為如今評獎逆淘汰的現(xiàn)象到處有,在文學作品的評獎中同樣大量存在)。但是我讀到這個信息時,還是專門倒回去重讀了一下這篇文章。我覺得這篇獲獎文章在全書中,絕非一流,只是很平常的一篇,由此也可見整部書的質(zhì)量……”
“如果要說缺點,那么只能說這部書中的各篇質(zhì)量不是一茬齊,如果能把極個別的文章拿掉,全書會更精萃,更好。再就是全書還有個別錯別字,倘若再版,請糾正過來。但瑕不掩瑜,無礙大局。”
“這部書我是分了三個時間段閱讀的。第一次閱讀過后,由于抽不出時間,放下了。期間零零星星又讀了五十來頁。前天我來廣州,在高鐵上讀了六個多小時,讀到將近三百頁。昨天又讀了一天,到晚上全部讀完……”
這一刻,我感覺就像坐在先生的對面,氣氛輕松,無拘無束聆聽他的點評和擔憂。我腦海里想象著、串連出一些畫面:先生那么忙,事情那么多,值得讀的書更是無數(shù),但他在旅途中,帶的卻是我這部書;長途坐車本就疲憊不堪,而他一讀就是數(shù)個小時;回到家應(yīng)該好好歇歇吧,卻接著讀,又是一天;在很多人已進入夢鄉(xiāng)之際,他在敲打這些文字——花費這么多寶貴的時間和精力,如此認真嚴謹、細致真誠地回應(yīng)一個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陌生作者,與一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書,我如何承受得起這份善待和鼓勵?
第二天早上,意外地收到安康日報一位熟悉的編輯老師轉(zhuǎn)來的一段話,是莫伸先生發(fā)給他的:“今天全部看完黃振瓊的《駐村扶貧記》,全書結(jié)尾處有你寫的一篇文章,寫得很不錯。整部書都不錯,包括魏連新寫的序,以及我不認識的鐘慶明、郭明瑞寫的文章,都很到位,包括他們對這部書成功的原因以及藝術(shù)品質(zhì)的剖析……匆匆寫下幾句,是閱讀的感想,也是對你們沙里淘金的驚訝。”
沒有什么比先生的表揚、肯定和指點,更難得更珍貴更自信。放眼窗外,恰被一束光籠罩——穿過春天的這束光,蘊含著無私、博愛、明亮與溫暖,充盈著無盡的生機與希望。泊在光影里,我似乎聽到了一個很遠又很近的聲音在說:那就繼續(xù)熱愛吧,繼續(xù)逐夢而行吧,繼續(xù)走下去吧。這聲音像是來自天宇,又像來自地下,其實,更像來自我的心里,來自詩與遠方。